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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铭:解密生死恪守公道

时间:2024-09-11 作者: 点击:1

  □作为检察院的专业法医,1987年,他出了第一个刑案现场,做了第一例尸检解剖,出具了第一份《法医鉴定书》。

  □“侦查或审查起诉过程中,法医要做的经常是让死者‘说话’,让身体‘讲述’,作为法医就要明察秋毫、不枉不纵。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也不单是学术问题,这需要让亡灵开口的智慧,也要有为无辜者昭雪的胆识。法医鉴定,落笔千斤重。”

  □2010年3月,他主持建立的“北京市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电子证据实验室”正式挂牌启用。

  □解密生死,恪守公道,是他的职责。对生与死的理解、对人生哲理的思考,或许他能看得比常人更加透彻吧。

  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,建筑施工工地、郊区煤矿出的伤亡事故比较多。当年,作为法医,吴铭没少往那些地方跑。他说当年曾多次勘验现场的偏远山区,如今已成为北京热门的旅游景点。

  他印象中最深的,是在门头沟一个煤矿出伤亡事故的现场。那是一个赤日炎炎的夏天,下午顶着烈日开始下矿井,巷道又矮又窄,只能跪着向前挪动,根本直不起腰,井下昏暗阴沉,弥漫着粉尘,几乎把鼻孔都塞满了。赶到现场,那场面确实很“残酷”。尸检工作,只有他和另一名助手干,别人帮不上。

  “不知干了多久,总算完成了,当时把医用橡胶手套一摘,我的天,哗哗地,手套里倒出的全是汗水。我们升井到了地面,强烈的阳光刺得眼睛根本睁不开,工作了这么半天,我很诧异天怎么还是亮的?”他回忆说。

  陪同的矿工告诉他:“你们没吃没喝,整干一天一宿了!”他那时已经绝对没了时间的概念,到地面就像“倒时差”,好半天缓不过劲来。那时他才知道,煤矿工人天天如此。

  斜阳透过大玻璃窗洒落在他和他身边先进的电子设备上。窗外柔和的侧逆光线照射在他的头发、面颊和肩膀上,勾勒出一道金黄的轮廓,让他更加棱角分明。

  在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办公大楼的“司法鉴别判定中心电子证据实验室”,吴铭谈起了他的几个“第一”,有自豪感,也有他那种特有的淡定。

  1986年7月,他从中国医科大学法医系毕业,1987年1月分配到北京市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处工作。他是北京检察机关恢复建院以来的第一个法医系大学生。当时,技术处刚刚建立,各类专业方面技术鉴定尚处于起步阶段,他和老处长、同事们一起做筹备工作,做法医伤情鉴定。

  作为检察院的专业法医,1987年,吴铭出了第一个刑案现场,做了第一例尸检解剖,出具了第一份《法医鉴定书》。

  那是一位少女,因感情问题受到挫折,服了多片“安定”。在她被送到医院洗胃的过程中,治疗医生出去接了一个电话,回来后发现她肚子膨胀,休克了,没抢救过来,人死在了病床上。这是吴铭做的第一例法医解剖。经鉴定,确认死者死于急性胃扩张导致呼吸循环衰竭,是医务人员出去接电话延误治疗造成的一个事故。

  他出具了第一份《法医鉴定书》作为证据,并作为专业鉴定人出庭作证。当时,心情有点紧张,毕竟是他做的第一份鉴定,但他很快镇静下来,因为,他对自己的鉴定有信心!

  一位艺术家说过:“戏比天大”。这四个字概括了对事业的追求,对职业的敬畏,对观众的感情。25年法医生涯,上千个现场,数千例鉴定,让吴铭的法医“大戏”既精彩纷呈又五味杂陈。

  刑事诉讼总是和司法鉴别判定有着密切的联系,作为关键证据,一份鉴定书往往成为案件的突破口或转折点。法医的一句话,常常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罪与非罪,重罪与轻罪,或者是数万数十万元的赔偿。

  “侦查或审查起诉过程中,法医要做的经常是让死者‘说话’,让身体‘讲述’,作为法医就要明察秋毫、不枉不纵。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也不单是学术问题,这需要让亡灵开口的智慧,也要有为无辜者昭雪的胆识。法医鉴定,落笔千斤重。”他说。

  1989年11月,京郊某县出了一桩命案,一名男子死在了城关派出所。警方的说法是:死者周学根酗酒闹事,被民警带回调查,后因酒精中毒死亡。作为当时“法纪检察”工作,检察机关依法介入该案,调查是不是真的存在渎职侵权的问题。吴铭当时还是刚工作三年的年轻法医,和法纪处检察官一起来到了事发地。他的第一个任务是:尽快弄清死因。

  当时,城关派出所办案民警王洪、唐克俭的证言是,当天周学根喝醉了酒,寻衅滋事,打骂路人,他们二人出警将周带到派出所,用束缚带将其束缚在派出所的长凳上醒酒,后来周没有了声音,查看时发现已死亡。公安机关出具的法医鉴定,证明周学根死于急性酒精中毒。在县医院,吴铭见到了周学根的尸体。

  他回忆:“死者从头到脚都有伤,我认为这个情况有问题,必须得解剖鉴定。我和同事把尸体运到了宣武医院。”

  做病理检验、毒物检验,通过尸体外表检查、解剖检查、组织切片观察、毒物分析,排除了自杀,排除了突发疾病致死;针对酒精中毒之说,重点做了酒精检测,最终排除酒精中毒致死可能性。

  令人震惊的是,解剖中发现死者腰椎折断。经过充分细致的病理检验,他判断周学根为创伤性休克致死,也就是在遭受极度外力打击后休克导致死亡。

  就是这份科学严谨的检验判定的结论,最终还原了该案的事实真相:因周学根酗酒闹事,两名办案民警在派出所内对其实施了殴打体罚,导致周学根死亡。后来,被告人王洪、唐克俭因故意伤害罪被追究了刑事责任。

  “这个结果无疑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。这个检验判定的结论当时也遭到了质疑和指责:我们做了多少例鉴定,你才干了几天法医,要推翻我们的结论?但是,科学鉴定,查明事实,忠于法律,不枉不纵,这就是法医的职责所在!”

  2000年,吴铭接受了一个二审案件的鉴定任务。案中两人在饭馆吃饭时因言语不和动了手,其中一人徐浩的腿骨骨折,报案说是被另一人胡鑫全拿棍子打的,胡则坚称当时只打了徐一耳光。一审时被告人胡鑫按故意伤害罪被判决,胡不服,提出上诉。

  他听了案情介绍,查看了此案的鉴定材料和徐浩腿伤的片子。他断定:当时的案件现场有问题,这不是棍子打的,极可能是一起交通事故造成的。后来,公安机关找到了交通肇事的那辆“夏利”车,证实了徐浩的骨折就是这辆车撞的,上级法院将案子发回重审。

  “这是一起小案子,看似简单,但对当事人来说可就是大事了,如果我们做得细一点,就可能避免一起错案甚至冤案的发生。”他语气凝重地说。

  “每一次在检验判定的结论上落笔签字时,我都是反复斟酌,压力大,责任更大!”“我记得刚参加工作时,老领导对我们讲的一席话,至今仍在耳边回响:我们手里这支笔重啊!你出的鉴定书,责任重于泰山!一定要对事实负责、对当事人负责、对法律负责、对历史负责,要对得起检察院挂着的那枚国徽,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!”他说。

  2002年,吴铭被任命为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检察技术处处长,领导开展的经营事物的规模已不仅限于法医专业,而是扩展到了计算机、网络、文件检验、痕迹检验、司法会计鉴定、刑事诉讼中同步录下声音和影像以及影视编辑制作等多个领域,不但抓业务,还要抓管理。

  2005年,技术处在北京市检察技能比武中拔得头筹;2006年,“信息化建设十大示范工程”评比中他们得了第一;为公诉部门制作34人涉嫌组织、领导、参加黑暗恶势力性质组织犯罪的“京城涉黑第一案”多媒体材料,参加全市“十大监督精品案件”评选获第一名;2007年技术处被授予“北京市检察机关先进单位”,技术处连年有人立功受奖;2007年和2011年,最高人民检察院两次授予他“全国检察技术信息工作先进个人”荣誉称号。

  吴铭意识到,面对信息化时代,电子数据取证和鉴定,是司法工作将要应对的艰巨挑战,检察机关怎样在这样的领域开辟一条新路,怎样做好涉案计算机犯罪现场勘查、电子证据的检查及实时监控、高速密码破解、存储介质数据销毁与恢复、手机信息调查等的取证和鉴定工作?在他的脑海里,已有了一个更高更远的蓝图。

  遵循国际国内规范和相关司法鉴定流程,借助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优势,立足真实的情况和未来发展需求,建立一个检察机关的电子证据实验室,为执法办案提供强力技术上的支持,这是刑事诉讼证据检验鉴定的新兴领域。2010年3月,他主持建立的“北京市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电子证据实验室”正式挂牌启用。一年中,该实验室受理检材36件,为反贪、反渎、公诉等部门提供了大量证据材料,对案件侦查、审查起诉工作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
  宏昌公司向某法院法官行贿,侦查部门扣押了该公司出纳杨天舒使用的电脑和两个U盘,从上面找不出有价值的信息,于是送检到电子证据实验室。实验室立即对已经被杨天舒格式化并覆盖了别的文件的U盘进行了数据恢复,对未分配区的数据碎片进行恢复提取。就在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后面的松弛区中,发现了几十个文字,这竟是使用者记录过的一小段日记。实验室根据这个线索,分析杨天舒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,进而顺藤摸瓜,利用日记中的关键字,从U盘中逐渐复原提取了总计约两年半的日记流水账,它详细记述了杨天舒的日常生活和公司重要的资金处理情况,于是形成了侦查员手中的第一手线索,为侦查工作指明了方向。

  目前,已有全国多家兄弟单位到电子证据实验室取经学习,国外的检察代表团也慕名前来参观考察,他们的开拓性工作得到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的肯定,这对检察机关电子证据鉴定工作的发展起到了示范作用。

  “现在都讲与时俱进,把握时代节奏,跟着社会的发展,刑事司法证据的取得从内容到形式也是在不断丰富和发展的,如果不深入研究,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,就要落后!我们不甘平庸,我们要做检察先锋!”

  从事法医工作25年,断案上千,无一差错,这是他的骄傲,也是北京市检察技术部门的骄傲,法医是一个精英团队,他就是精英团队中的骄子。

  “法医承受的压力很大,精神紧张,他说做梦都是出现场的事情,20多年这样坚持下来,不容易呀!他这个人,为人正直,有头脑,不爱咋呼,从不为自己争荣誉,和他共事这么多年,我了解他。”他的同事姜莉这样说。

  “这么多年,他默默坚守在法医岗位上,不图名利;始终秉持着坚定的信念,难能可贵!爱岗敬业、公正无私是他的优秀品质。”他的副手张卫超这样评价。

  也许是多年从事这份特殊职业的原因,他已养成了一种不事张扬的性格特点。解密生死,恪守公道,是他的职责。对生与死的理解、对人生哲理的思考,或许他能看得比常人更加透彻吧。

  新来院实习的大学生小梅对他十分钦佩,也是吴铭微博的忠实粉丝,她问他:“您在检察院是资深法医,参加过那么多案件的鉴定,可是在网上我却找不到您的先进事迹耶?”

  “干法医苦,但也有成就感。以前我们到野外出现场,吃饭就是拿个洗脸盆煮几包方便面捞着吃,啃一口咸菜,就是这样走过来的。和过去相比,现在工作条件已经好多了……”他给她讲了很多。

  “我有一些同学、同行不愿再干法医了,有的去当医生,有的去经商了,或者到外面的鉴定机构干,收入比检察院多多了。这么多年,辛苦,压力,名利……这些对我不算得上什么。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行,我就无怨无悔。”他说。

  与吴铭在一起,你可以感受到他的沉静与从容。跟他共处一室,屏蔽喧嚣,屏退光环,这里显得这么安宁。

  他正俯身于勘验现场,同硝烟、瓦砾为伴;他在昏暗的煤矿巷道,鼻中灌满粉尘;他在寂寞的解剖台旁,解剖刀划破凄冷的黎明……他不在表彰会上讲述,也不在庆功宴间欢饮,他正在新建的电子证据实验室里和同伴一起甄别数据碎片……

  当下一个天明到来,他摘去橡胶手套,倒出如注的汗水。他从洗脸盆中捞起方便面,狼吞虎咽。他将全部证据固定到一张光盘,此刻他舒展浓眉,舒心一笑——那些深藏在迷雾中的罪行无所遁形,灰飞烟灭。

  最高人民检察院 (100726)北京市东城区北河沿大街147号 (查号台) 010-12309(检察服务热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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